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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后由 幽林石子 于 2020-4-24 16:11 編輯
拿到批評家、詩人吳投文的新詩集《看不見雪的陰影》,放在手中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,這是一本有分量的詩集。這種分量包括生命焰火的分量,也包括路承載天涯的分量。不難看出,這些精美的小詩都是吳投文精心選擇的,是他思想的靈光與歌唱。讀著這些小詩,我們能讀出生命中美的尺度,也能讀出愛的容顏與背影。吳投文教授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做學問都非常的嚴謹,對自己的要求非常高,他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寬泛的表達與研究空間。且呈現的氣質很獨特,向他學習和受他影響的學生與文字愛好者非常多,當然不排除我自己,而這種嚴謹的氣質也自然融入了他詩中。
這本詩集的詩大部分都在吳教授的博客和微信空間學習過,他的詩深沉、詭異,如生命一樣俊朗,充滿人生哲理,有靈氣。他善于把握釋放時的情感尺度。文字內核的起爆力很強,有熟透時的儒雅風度,也有堅固的陽剛之美。可以肯定,吳投文教授用漢語汁液提煉生活的功力是很強的。在他的詩中,孤獨的情緒占據了很大的比率,我想這種孤獨實質是文化孤旅的肢體。創作是一種獨立的藝術呈現,它必須要與喧囂背道而馳。我們詩歌創作者的文本經常攜手吟唱,或許常常匯成一條條動蕩的藝術泉流,但每一個創作個體都是獨立的,也就是孤獨的,具體要深入作者的內心與情感世界。一首小詩,它可能就是作者生活中的一滴水,一個漣漪,或清澈,或混沌。但只要說出了,我們內心釋然,有莫名的輕松感。這樣的孤獨便成為靈魂的紙張,成為精神文化的沃土,于是創作就成為一種藝術享受。享受的同時能覆蓋生活的殘缺,釋放現實陰影,過濾生活中的濁流。吳投文教授的詩歌在純粹的基石上添加了多層面的智性表達,思想迂回,語言深厚、奇特。他的詩中有表現社會生活或人性陽光、溫暖、燦爛的一面,也常抒發內心苦痛、傷感及無奈。他善于深挖人性細小的一隅,掏出沉重、混濁而充滿異味的某種東西。吳投文老師的這部詩集中,優秀詩歌較多,《空白》《雪雁》《山魅》在讀者中引起較大的反響。在此,我只以淺淺的文字賞析其中的幾首。
吳投文教授在詩歌《空白》中寫道:“我對空白有一種潔凈的癖好/我喜歡一本書中/突然出現的一頁空白/這一定是為我預留的信仰//我在前世的日記中/留下一頁空白/里面埋著我的一生/這一定是為我預留的貞操”。詩題“空白”是一個裝滿了失落的名詞,同時也盛放著豐盈的遠方。人們可以為一次“空白”而滿懷探索的意志,也可以在無數次失敗中,把它作為下一個目的地。吳投文筆下的“空白”,孤獨而不寂寞,清幽而不陰暗。步伐驕傲又深沉,風聲追擊著隱性的陷阱,把潔凈的夢想打開。沒有被生活中的塵煙蹂躪過,堅守少年一樣的潔白,清泉灌溉遼闊的生活,呵護著奇妙的靈魂之花。空白之處的花朵,它就在一本書中盛開,芬芳里的詞匯,讓他散發生存的美好意義。這一頁空白之壤,花瓣已在人世的繁華中向每一個方向獨唱,也在深厚的根基中飄搖。他覆蓋黑色的陰影部分,使多數人沐浴于陽光中,季節至清至純,心靈豐盈而富足。“我對空白有一種潔凈的癖好/我喜歡一首詩中/天使為孤獨者的愛折斷翅膀/這一定是為我預留的陷阱”。并不是所有的陷阱都意味著苦痛與毀滅,并不是所有的墳墓都可以看見死亡。制造暖陽的人也一定被春天撫愛著,因為他們愛得深沉,為心中的另一半流水刻上愛著的人的名字,兩種性別的柔情之水溢滿這一次的“空白”。一首詩在飛翔,愛著的天使卻為孤獨者落下,為所愛的人折斷翅膀,埋葬在人間的幸福里。落進這樣的陷阱是多么幸福,墳墓里沒有死亡,只有春雨淅瀝瀝而下。“這一生的空白太奢侈/我喜歡在午夜的祈禱中/面對遼闊的虛無/這一定是為我預留的死亡”。是的,“這一生的空白太奢侈”,她只在很遠的夜色中閃著點點星火,我們在人世的繁華中越來越失落。**的花枝鋪滿旅程,唯一能呼吸的空白,就是藏到一首詩里,或者被一個音符掩埋。我想吳投文在寫下《空白》這首詩的時候,他已經擁有了無數個明亮的窗口,開在空白的胸口。他可以跳出去,在草原上,闊步行走,甚至與奔馬一起前行。
吳投文的另一首代表作《雪雁》也非常的精美。詩歌中的“雪雁”是最醒目的近乎凝結的生命個體,它與詩人、飛雪、墳丘構成一幅寧靜而沉重的素描圖畫。在冰天雪地里,沒有誰能比詩人更理解一只雪雁,它沾滿飛雪的翅膀低飛,幾乎與詩人的生命軌跡平行。雪壓著它的天空,也壓著詩人的路。天空與路緊緊相倚,一起承受季節的孤獨與重量。此刻,雪雁的翻飛便是詩人未曾喊出的生活漣漪。“一場大雪降下我的孤獨/那種緩慢下降的孤獨/一片片打濕我的肺/和骨頭”。孤獨并不是與生俱來的,他推辭生命,卻也依附于生命,就好象鮮花踏緊土地,卻張大嗓門,努力向高空呼喚,這是一種歸向于寂靜的美,伴隨疼痛的美,輪回的美。“孤獨”在“我”體內迂回時,他必定會“打濕我的肺,和骨頭”,這意味著呼吸被潤澤,而意志也增強了彈性與張力。“所有的溝壑和陷阱/都被填滿/所有的孤獨/都忍不住顫抖”。 生活的殘缺、愛的殘缺隨處可見,我們需要努力縫補,而溝壑和陷阱必須填滿,或拆除。遼闊的曠野、迂回的道路上,人們以最適合的姿態來往,迎接命運的挑戰,不管成功與失敗,都伴隨著獨立的心靈律動。 “那些雪地上的墳丘/像倒扣的黃金天堂/此刻,我經過它們/為曾經忽略它們而羞愧”。如果要回到生命內部去打撈悲傷,已不可能,因為死亡已經回答了所有糾結的問題,答案寫在墳丘上,此時歸于平靜。雪地上映出零星的簡單而圓滿的句號,像一張張微笑的表情融化“我”的孤單。我蔥蘢的腳步、一生的才華,難以企及潔凈的情,“我”就此認輸,虔誠地仰望“倒扣的黃金天堂”,并“為曾經忽略它們而羞愧”。“我的目的地/始終沒有到來/我迷戀的那些事物/像愛人一樣消失”。筆尖始終點住血脈,依照靈魂的律動回應心臟,天空像心靈一樣廣闊,遠方越來越遠。“我”有足夠的熱情澆灌一路風景,也以最好的方式修剪枯枝敗葉,這是“我”浩瀚的森林與福祉,愛人的影子綴于綠葉叢中。
吳投文詩歌《一個人的影子生涯》,是深受讀者喜愛的一首。這首詩體現了作者現實生活的一種沉重、疲憊與無奈感,詩中充滿對一種簡單、純凈與安逸生活的向往。詩中數次出現“影子”這個意象,這是作者自我形象的縮影。影子需要靈魂的放逐,而身體被俗世的囹圄**,呈現一個疲憊、憂傷的掙扎時的背影。于是,詩人期望去遠方,給心靈一個更大的空間,給靈魂一個棲息地,這是最好的歸宿。因為近處的生活“放縱”而“貧乏”、“無法達成默契”,甚至還要面對紙屑上的證詞,于是隨了箭頭的指向,去遠方,在旅途上找回自己簡單、純凈、安逸的影子。在俗世的肉身與影子之間,出現了巨大的空間,也就是“我”和身體之間的距離。身體在塵世的攪擾中,寂寞地行走,而“我”保持愛與熱情,與天使同行,并對土地說出生存的真相。只是此時欲語還休,因為“我”被塵世綁架,被人流淹沒。事實上,一個真實的自我從未出現,所以“我未曾抵達我自己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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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林石子,實名石世紅,魯迅文學院詩歌班學員,音樂詩人,《詩歌周刊》2018年度提名批評家。